罪与恩(5)
作者:王峙军 2011-05-24 点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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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要用头去撞命运之门时,我的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敲响了我的房门。时间是1982年年底。 她是我很要好的朋友,从武汉进修回来,弯到我居住的小镇上来看望我,并为我带来一些复习材料。在她带来的书中有一本是英文的新约圣经。我当时没太在意,想到她是学英文的,读英文圣经也很自然。但有一天,她对我说她是基督徒,使我十分吃惊。我原以为基督徒只有在文学作品和电影中才出现,可这位看上去很正常的朋友却说她就是基督徒。而且事情并没有停在这里。她接下来劝我信耶稣,说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为我们的罪死在十字架上。 我当时想,我刚刚摆脱共产马列的精神枷锁,怎能再为自己找一副基督教的镣铐呢?于是,我对她说,我是无神论者,很坚定,不能相信一个虚无飘渺的上帝。她问:那你信什么呢?我说我只相信我自己,信自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她不跟我争辩,只是微笑。她知道我在大学里骄傲狂妄,目空一切。她担心我可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其实不然。在我心目中,她很好,很善良。一个良善之人的宗教,一定有良善的成分(我那时仍以马克思的“鸦片说”为宗教的“定义”)。于是我想,我可以不信她所信的上帝,但我没有权利让她不信她所信的上帝。信仰是什么呢?无非是一个精神的港湾。她需要一个港湾。当然我也需要,但不是这一个。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触到基督教信仰。而且接触到的不是经典与教义,是一个活生生的宗教的人。(在一个宗教的人里面,经典和教义,甚至其信仰对象都是隐藏的——你看见的是一个生命。但如果没有经典、教义和信仰对象,这个宗教的人又是空洞的和无生命的。当马克思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时,只证明了他对宗教的无知。不信宗教的人给宗教下定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虽然我那时没有接受我朋友介绍给我的基督信仰,但接触到这个信仰,的确是我人生中的重大事件。这是那亘古呼唤对我心灵耳朵的第一次撞击。然而我的耳朵有毛病,听不见上帝的呼唤。诗篇第14篇1节说:“愚顽人心里说:‘没有神。’”我就是那愚顽人。我拒绝上帝。我不允许上帝以一种在我看来是虚无飘渺的存在形式,介入我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生活。我要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我才明白,连我的愚顽与刚硬,都是上帝在我生命中行施他至高主权的结果,正如罗马书9:18所说,“神要怜悯谁就怜悯谁;要叫谁刚硬就叫谁刚硬。”) 事实上,上帝拒绝了我的“拒绝”。信仰与生活都常常以悖论的形态呈现。当我说我拒绝上帝时,我和我那位笃信上帝的基督徒朋友的友谊反而越来越深。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 我希望以后用更多的篇幅写一写我的妻子。我为上帝将她带进我的生命而感恩不尽。她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答应与我相携而行。我不知道在我长达八年抗拒上帝恩典、也给她带来忧伤的日子里,她在上主面前献上了多少掺和着泪水的祈祷。但神恩无限,不轻看她的眼泪与祷告,在悦纳和拯救的日子,神从高天伸手救我脱离了罪恶与死亡的大水。这是后面的故事。 现在我要说的是,当一个基督徒成了你的妻子时(我们1983年8月结婚),你的生活和这个信仰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了直接的碰撞或冲突。我举个例子,比如祷告。祷告是基督徒的最基本的生活内容,追求上进的基督徒都渴慕祷告。对今天的我来说,祷告是我的呼吸,我每天以祷告为祭献给我的主、我的神。我也以祷告为从神支取恩典与能力的渠道。但在我当初不信神的时候,祷告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种在现实中远眺虚幻世界的自我安慰形式。可我妻子常常拉我跟她一起祷告。我必须强忍烦躁接受她的邀请,因为爱她就得迁就她。但祷告完了,妻子很喜乐,很满足,我却一副痛苦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并不相信。如此“祷告”,岂不是在过虚伪的宗教徒生活? 我那时满脑子想的就是靠自己来改变自己的命运。1983年5月我参加了武汉一所大学的研究生考试,报考的专业是世界文学。考完后我开始坐卧不安地等待结果。结果是,成绩第一名,但因政治问题学校决定不录取。我不死心,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放过这次读书的机会。最后,奔波了将近一万里地,找遍了所能找的各种关系,希望还是破灭了。 离开武汉的那天,我来到那所大学的校长办公室,想再求这位搞科学社会主义出身的校长施恩与我。校长合上手中的报纸,抬起眼睛问我:“听说你为这件事还给胡耀邦总书记发电报了?”我说是的。我的确跑到邮局给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发了一份300字的电报。“这样一件小事你也麻烦总书记?”我心想我是病急乱投医,这事对总书记是小事,对我是大事。其实我也知道那电报能不能发出去都是问题;虽然我已付了费,但通常邮局会认为发这类电报的人脑子有毛病。校长最后说:“回去吧,别跑了。在我们国家,每一所大学都归共产党领导……” 我一下子发现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那天,我沿着一条小路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天空云层低垂,一如我当时的心境。我一边走,一边让沮丧和失望尽情吞食着我的思绪,不知不觉走到了长江大桥上。我站在桥上,看着向东奔流的江水,突然感到人生还是有希望的。只要自己不倒下,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拦阻你前进的脚步。 其实,就在我站的那个地方,每年都有人因对生活绝望而跳进滚滚江水。 我也跳吗? 不。 五、神从高天伸手 在1983年8月到1985年6月的两年时间里,我开始寻找另外一条奋斗之路:做生意,开书店。一次,我登着三轮到火车站拉书,一位昔日的大学同学看见了我,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跑过来。我当时汗流浃背,正上一个斜坡,便对他吼道:“快推!”那同学忙跑到车尾,帮我把一车书推到平坦处。我的这些同学们,许多人当时在官场已经开始发达了。不知他们看到他们昔日的“年级长”这副苦力模样,该作如何感想。 妻子看我“奋斗”得很苦,也知道我内心比外表更苦,就在安慰中劝我:求神吧……看看神会为我们安排什么样的路。这些话增加了我的烦恼。我心想,又是神!我和朋友合伙开的小书店被大水淹掉时神在哪里呢?我蹬着三轮累得精疲力竭时神在哪里呢?我被命运捉弄得一塌糊涂,一喝酒就醉,醉了就痛苦呻吟,神能听到我的哀声吗? 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们的儿子在1984年8月出生)。我对妻子说,孩子要喝牛奶,牛奶是要用钱买的,钱要花力气去挣……生活如此现实,你为什么老想着那位虚无飘渺的上帝呢?妻子和我都在一样的难处里,我是外表刚强,内里十分脆弱;而妻子是外面脆弱,内里则异常坚忍。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她有上帝作支撑吧。可我没有。我必须自己把三轮车蹬上去。 妻子看我心底刚硬,只好为我祷告(在我一生中她是为我祷告最多的人)。我的岳父——一位敬虔的老基督徒,也为我祷告。还有几位当时在中国的美国宣教士也恒切地为我祷告。那几位宣教士是我妻子的英文老师,也在她属灵的事情上给她许多帮助和安慰。一次,妻子去问一位她十分敬重的女宣教士:“你看我丈夫还有希望吗?”——妻子的意思是,我还有没有希望得救。那位宣教士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不太流畅的中文回答道:“我不知道……他很骄傲。” 这个回答让我妻子备感伤痛。她真害怕我“没希望”了,就不断流泪,祷告更加恒切。一天,她很动感情地问我:“你知道人死后到哪里去吗?”我当然知道她所期待的答案是什么。我说:“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她的眼睛湿润了,说:“我们这么相爱,到时候我去了天堂,你去哪里呢?”她故意回避不说“下地狱”这几个字。我看她说得如此认真,就以戏谑的口气“安慰”她,我说:“你放心,到时候你只管去天堂,我就在你们的天堂外面搭一个小棚子,享受一种基督徒家属的待遇……”(后来当我传道作见证时,说到我的戏谑与顽梗,人听了会笑;但我心里的感觉却是想哭。主啊,你实在是大有怜悯,没有在我悖逆之时收取我的性命。我信主之后,才知道原来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并没有一块空白地带是让“基督徒家属”搭棚子的。?D堂或地狱,人没有第三种选择。所以我常劝夫妻中若有一人还没有信耶稣,要赶快信,免得二人将来天渊相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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