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恩(4)
作者:王峙军 2011-05-24 点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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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牢里住的时间并不长,十天后就被放了出来(有点像今天的“密集课程”)。释放时,党籍被开除,大学也读不成了。这个人生命运的骤然转变,使我很长一段时间恍然如在梦中。但最叫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我喊得最响的“自由”。党籍诚可贵,学籍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视自由如生命,但什么是自由呢?这问题盘桓脑际,久久挥之不去。没有进监牢前,深感生命中缺少自由,于是就“要”自由;捉进去之后感到更不自由。那么放出来呢?自由了吗?仍然没有。我虽然身体出了牢狱,但灵魂似仍在捆锁之中。被释放后不久的一个夜晚,我爬上一座小楼的平台,面对星空我问:“什么叫自由?”那一刻,似乎满天星星都变成文字,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九年后我才找到。那一年夏天,神的儿子耶稣救了我,我才知道,原来自由是一种内在的生命形态——“人有了神的儿子就有生命;没有神的儿子就没有生命”,“天父的儿子若叫你们自由,你们就真自由了”(约翰一书5:12;约翰福音8:36)。当耶稣——自由生命的源头与本体——来到我生命中的那个时刻,自由实现了。 然而,那定意要救我、赐我自由之生命的主耶稣是怎样找到我的呢? 四、“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这是人类始祖亚当犯罪堕落后,神在伊甸园中对他发出的呼唤。其实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只渴望听到上帝呼唤的耳朵。然而,尽管神的呼唤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但由于这只渴望聆听的耳朵被人的罪堵死了,人还是又聋又瞎,且硬着颈项反叛上帝,在灭亡的路上狂跑。 1982与1983年之交,这声呼唤临到了我,但那时我的耳朵也是堵死的。 1981年6月中旬我被从看守所放了出来。释放当日,我就被押送回原先的工作单位,在那里做了资料管理员,一个月有三十几块人民币,可以养活自己。政府这样做已经很宽宏大量,后来听说原本是打算多判我几年的。我这样的人,据我们当时的大学校长说,如果在文革中,是应该“这样的”——他边说,边拿手在脖子上一抹。既然没有被“这样的”一抹,那我还得继续活下去,走自己的奋斗之路。但那段时间里,常常醉酒,长歌当哭。一次酒醒之后,想到人生与现实,忽觉眼前的一切都陌生得叫人惊悚。免不得又是一番感慨。于是旧病复发,赋诗“说愁”。那首诗是我被释放后写的第一首诗,题为《陌生的河》,开头是: 波浪打湿了记忆的 边缘,溶解着 凝缩在深处的悲苦 一颗震颤的心在呻吟—— 我的陌生的河哟 我的陌生的河哟 结尾是: 如果你不是流向太阳 我为何要执着地歌唱 脚印、眼泪、歌声 偎依你翻卷的波浪—— 我的陌生的河哟! 由此诗可以看出,我曾以沸腾的血液向之倾诉的那个对象开始变得陌生。但我仍未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太大的失望情绪。即使在不久后一首名为《在死海上》的诗里,我还是表达了一种对自我生命能力的肯定: 在死海上 一切都死了,或者,正趋于死 波浪已经凝固,凝固成 以埋葬为职责的山峰与深谷 看那一盏遥远而渺茫的灯火吧! 那是死了的灯火,如同 垂死的鲨鱼呆滞的目光 唯有他 最后调动着周身的血液 把他那被风暴打得歪斜的船头 深犁进冻僵的海面 他颤抖着嘴唇 为自己讲述一个淘金人的故事 他怕这声音一停下来,就会 软化了他握桨的手臂 这是在死海上 是的,在死海上…… 这首诗写于1981年9月。“淘金人”是杰克伦敦小说《热爱生命》里的主人公,曾和一只垂死的狼争夺生存的权利,而诗中的“他”则用这故事鼓励自己与命运搏斗。此后,我整整五年没再写诗。我开始复习功课,用心读书,准备考研究生。在大学时忙于忧国忧民,许多该读的书都没有读。比如莎士比亚的作品,只是当兵时读了《哈姆雷特》,但那段时间就把整套全集读完了。可是,在当时政治审查制度还相当严格的情况下,考研究生容易吗?好心的朋友劝我说:“你这政治条件,恐怕不行。”我心里也没底,只是对朋友说:只要命运之门有一条缝,我就要拿头去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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