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那些被放弃的孩子
作者:王东莉 2018-06-04 点击:...次
“我是从哪儿来的?”张雯小时候很好奇地问妈妈。妈妈的回答是那个年代许多家长给出的标准答案:“你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别的孩子不一定会相信,但从小在外婆家长到5岁才被带回父母身边的张雯,却全信了。在5岁以后的记忆里,她常要面对妈妈不明所以的恶语。她排行老二,处在哥哥和弟弟中间,因为是女孩,什么家务都得做,妈妈不许她有任何怨言,一不小心就会挨揍。 时值1970年代初,她跟随父母住在北京美术馆后街一个院子里,那里集中了一群中国社科院的高级知识分子。“有一次,妈妈不知道什么原因,把我锁在门外,全家人都走了,就不让我进家门。当时我拍着门锁哭喊,那种绝望的心情现在都记得。当时我就想,我以后不要小孩,我永远不要去伤害一个孩子!我长大后不当妈妈,我不要孩子,做孩子太受罪了!” “我从小就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找一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结婚。因为我是那么渴望被爱。”现在的张雯,有六个孩子,两个亲生的,四个是她领养、寄养、助养的孤儿。不仅如此,她一手创办了一间救助孤残儿童与困境儿童的民间机构。通过所有同事坚忍的工作,19年来,他们帮助7000名孤儿投入到新家庭的怀抱,世界各地近5000名贫困残障孤儿得到治疗,还为1500多名重症患儿及家庭在大城市提供了临时栖居的小家。近几年,她们开始进入救助难度最大的受虐儿童服务领域,特别是被性侵儿童的救助。 时光流逝,她回忆她刚开始做孤儿救助时,惊讶地发现真的有许多孩子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那一刻,她从骨子里生发出对这些孩子深切的怜悯。因为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那种没人要、不被待见的痛感,她从小就了解。 “我就做这个,救一个是一个!” “一般在家里不受待见的孩子,在外面学习就特别努力。所以我从小就是学霸。”访谈中,张雯常有爽朗的笑声,很难想象青少年的她“几乎不说话,藏在角落里读书,想当作家”。 她想起上初中时自己曾买过一个写着“博爱”的徽章,因为从小就渴望无条件的爱,她觉得“博爱”这个词儿特别好听。“初中毕业我回老家去看外婆。外婆信主了,劝我也信。我想外婆是老年人,需要信仰。我还年轻,我有大好前程,不需要信仰。”张雯回忆道。 1989年夏天,她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从文学梦到新闻梦,理想却在那年的春夏之交全面幻灭。“我陷落在十分痛苦的境地,一直想怎么办?这辈子怎么办?” 彻底失去了人生方向的张雯,开始读武侠小说、练气功。有一天,她练功时突然有了灵魂出窍的感受,她十分害怕。自认为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灵魂出窍的体验让她第一次明白,存在着一个不可知的精神世界。她开始思考宗教信仰的可能。她想起读过的孙中山的故事,孙中山是基督徒。于是张雯决定去教堂了解一下。她很快去了海淀堂,不久就主动要求受洗,“没想到上帝会这样带领我”。 1992年,作为记者的张雯,采访了一位外国专家。专家询问中国哪里有福利院,他的朋友希望领养一名中国孤儿。张雯下意识地回答:“对不起,中国没有孤儿。”“我心想,即便有孤儿,也在国家办的福利院里幸福地生活,用不着你们来领养。”专家被她的话说愣了,但还是希望她能帮忙打听一下。 张雯托亲戚联系了江苏常熟的一家福利院前去探访。还没进门,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尿臭味,张雯看到一张挨一张的小铁床上趴着不停摇晃着小脑袋的孩子。因为人手不够,孩子们都被绑在床上,一个个浑身涂着紫药水,为被蚊子咬的包消炎。 孩子们眼巴巴地瞅着张雯,表情绝望,张雯整个人被这一幕震到了。“我想到电视里看的非洲难民,小孩眼睛大大的、肚子鼓鼓的。那时我才明白自己多么无知,原来孤儿那么需要帮助!” 三年之久,她一直处于找不到人生意义的苦恼中,此刻孩子痛苦的眼神触到她内心很深的部分。她想:“我就做这个吧,能救一个是一个!”第一次去福利院的她,就抱走了一个4个月大的女孩。两个月以后,女孩有了新家。 当年年底,张雯辞职,参与创办了一家国际儿童救助机构。父亲对张雯的选择颇有疑虑,他觉得社工不就是居委会戴红箍的老太太们做的事吗?一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为什么要做这个?有亲友听说张雯做境外领养工作,觉得她在“卖孩子”。 “我不愿回应这些非议,随他们去吧。只要帮助一个孩子找到家,我就很有成就感。”张雯笑着说。她成立的救助机构有一部宣传片,片头有这样一句:在时代的波澜与宏阔之中,唯有爱亘古常存。 超越生死的陪伴 1994年,张雯到美国密苏里州华盛顿大学读社工硕士。她发现,国内这个领域需要更多的拓展,“很多人发现孩子没有人救,就说这是国家的事,其实这是误解。上帝创造的家庭是最完美的,孩子最需要的是爸爸妈妈。如果国家做,就会做成孤儿院。美国早就看到福利院养育的弊端,所以鼓励制度完善的民间收养。” 接触福利院的孩子越多,张雯越明白集体养育方式对孩子不合适,“因为孩子需要一对一的依恋。”领养绝对不是第一方案,尤其不能停步在国际领养阶段。第一方案永远是帮助回归家庭,不应该把领养当成无限发展的事业,孤儿救助的目标应该是减少孤儿的出现。 作为六个孩子的母亲,张雯一家人每周末出门买菜能坐满一辆面包车。女孩子们一路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助养的女儿依依19岁才来到北京,进入张雯的家。虽然相处时间最短,但她非常明白妈妈的内心。“我从小就生活在福利院,那里成长的孩子不仅身体有先天的残障,心理上也会越来越孤僻、自卑、缺乏安全感。我们所有的孤残儿童内心都很羡慕很渴望自己能拥有一个家、渴望被爱、渴望能够有爱自己的父母。” 究竟什么原因导致中国产生了80万孤儿?一个重要原因是贫困家庭孩子生病无钱治疗,无奈之下弃养。她决定回国帮助这些家庭。2000年,张雯创建了中国儿童希望团队,第一个项目就是儿童助医,目的是帮助患儿治病,回归家庭。她们最早从领养家长那里筹资帮助了100多名唇腭裂孤儿进行修复手术。 很多救助机构都会选择唇腭裂、先心病这类简单的病救助,花钱少,效果明显。“我们的团队也走过这样的过程。近年我们开始为患白血病、恶性肿瘤的孩子提供救助。这类病花费多,治愈率不高,会显得救助无效果。”张雯坦承,和表面成绩相比,她更在乎超越生死的陪伴,更在乎与救助的家庭和孩子之间建立感情、用流淌的爱激发出希望。 “我们无法保证孩子们都治好,有些病的确无法治愈。我们之所以愿意做,是因为看到他们才是最需要帮助的。我们认为,只有帮到这些孩子和家庭,才算做到了最好。我们至少可以付出同情与关爱陪伴他们,让他们感觉到温暖和被支持。遇到无法治愈的孩子会让人绝望,但上帝会让这样的家庭在绝境中看到希望,唯有爱能够超越生死。” 随着民间助医团队越来越多,国家的儿童大病医保已成为现实。张雯她们转向在北上广建立患儿之家,为从贫困地区远道而来的患儿和家长提供大城市里一个临时的家。患儿家长同吃同住,工作人员协调陪伴,这个项目已经帮助了1500个家庭。 一位父亲在返乡的火车上,发给张雯一条短信:“北京是我的伤心之地,因为我最心爱的孩子没了。但北京又是一个祝福我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我认识了上帝。要是没有上帝的话,我会比现在更难过。我现在回家,我还会回来,我要帮助其他的家长。”看到这条短信,张雯几近落泪,“这是我收到的最让我感动的回应。” “没有谁能决定谁的生命重要不重要” 中伟,30岁,一名残疾人职业游泳运动员、业余歌手、曾经的新媒体设计人员,他是从张雯创办的儿童救助机构助医、助学、助养链条里成长起来的孩子。 5岁那年,爸爸把患中度脑瘫的中伟带到家乡城市一个公园的小湖边。爸爸对他说:“你坐在这儿别动,爸爸给你买点东西来!”“我在湖边坐了一天。后来天黑了,我害怕地哭了,我哭着喊爸爸,可是没有人回应。后来有人来了,不是爸爸,而是警察。”警察把中伟送进了福利院。 住在福利院的中伟,开始一两年腿不能走,只能呆坐在特制的凳子上,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想起父母,他“心里有恨有怨”,因为他认为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父母的“遗弃”所造成的,让他成为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张雯所在机构提供了他在北京的助医、助学与助养,那时他刚刚14岁。“我的人生进入了全新的轨道,张雯阿姨就是替我铺铁轨的人,他们把一系列程序安排得妥妥的。”中伟满怀感激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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