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浪子再次离家
作者:张远来 2017-08-06 点击:...次
路加福音15:11-32 在《路加福音》15章11-32节,耶稣讲了一个浪子的故事。有一个父亲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厌倦了家里的生活,告诉父亲说,把我当得的家产分给我。父亲虽然十分不想自己的儿子离开,但耐不住儿子的坚决意志,最后还是把家产分给了小儿子。小儿子携带他一切所有的,去到了别的国家。在那里他和狐朋狗友、荡妇娼妓终日鬼混,任意挥霍,后来财尽人散,浪子变得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之际,又遇到那里发生饥荒,浪子衣不遮体,食不充饥。山穷水尽之时浪子终于悔悟,想起自己的叛逆和罪过,想起自己的绝望处境和父亲那个幸福的家庭,浪子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年迈的父亲见到自己的儿子喜出望外,连忙吩咐摆设喜筵,为浪子的回归欢庆。 本文所要讲的是浪子的后半生。 浪子在历经了流浪的辛酸,尝尽了人间的世态炎凉,又得到父亲的接纳后,确实是判若两人。父亲说他是失而又得,死而复生的儿子,是的,悔悟归家的浪子真正经历了一场生命的重生和灵魂的洗礼。现在他终于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感,什么是宽恕,什么是家,什么是浪漫,什么是真实;什么叫父亲,什么叫儿子,什么叫兄弟,什么叫朋友,什么叫理解,什么叫无知。以前他对家庭所有的仅是索取,对父亲所有的仅是抱怨,对生活所有的只是幻想,对自己所有的只是不平。他要摆脱家庭的束缚,脱离父亲的迂腐,他要在流浪中实现自我,在异国他乡建立功名。他觉得父亲的爱就是束缚,家庭的眷顾就是压抑。他要享受生活,他要无律的自由,他要追求品味,他要搜寻未来。他以为家的温馨令人窒息,而流浪却是有种淡淡忧苦的浪漫,既有遐思憧憬又有自由放浪。尽管那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的理想化的朦胧世界。 罪性的现实击碎了他理想化的梦境!当他拖着疲倦的身躯一步步挪向父家时,他突然对人生,对世界,对信仰,对理想有了一种全新的体悟。他不敢期待还能作一个儿子,他渴望的只是生存、作人的尊严和对家的回归。见到父亲的那一霎那,他感到了他平生从未有过的眷恋和敬爱,儿时的记忆突然一下子涌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自己是如何在父亲的怀抱里撒娇,在他的膝盖上休憩,与父亲头顶着头较力,每次他都能赢;他想起了父亲将他扛在肩上的惬意,在父亲的肩膀上“达马肩”的幸福,病得抬不起头是在父亲怀抱里的安详以及与父亲争执着离家出走的傲慢。而今岁月已在父亲的头上批满白发,在他的脸上刻满皱纹。他曾经鄙视的泪水突然冲出他的眼眶任性地流个不停,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父亲,不是委屈,也不是忏悔,泪水就是情感,是连浪子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语言。他突然渴望再一次拥抱他的父亲,那是自他儿时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了。父亲噙在眼里的泪花,深深地震颤了他灵魂底处的良知。那凭添的几缕白发在阳光的返照下刺痛了他心灵的最柔软处。父亲明显比以前憔悴了许多,那深刻在父亲脸上的皱纹,使他无比心痛,就像有人在他自己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的血沟。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他将永远敬爱自己的父亲,他再也不离开父亲了,再也不去流浪了,再也不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了,他不会再向父亲索要任何的财产了,他要做一个孝子,给父亲欢笑,他要任劳任怨,向仆人一样,在家里作孺子牛。他要做一个好仆人,好儿子,好兄弟,他要兢兢业业地在忏悔中度过一生;他要洗心革面,他要重新做人…… 浪子想了很多,在回家的路上,他就一遍遍地发誓,一遍遍地重新规划他的未来。他只渴望给他一次忏悔的机会!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归家的浪子就像一个新人,他对一切都充满了感激和好奇,一切既熟悉又新鲜。他宽恕所有的人,将所有的人都当作知己。在他们面前他感到自己卑陋,他将所有的人都当作自己的老师。他像一个纯真的孩子般地生活,从没计较什么人的白眼,哪怕是卑微的仆人,他觉得自己欠他们所有人的债。他想告诉他们流浪的生活是何等痛苦,这个家是多么美好,父亲是多么慈祥。他想让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知道珍惜。 浪子在家里谦卑地近乎卑微的生活着。叛逆、痛苦、悔悟、被接纳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新生的纯真的婴儿,没有分辨的接受,没有疑惑的肯定,没有尊严地顺服,没有己见的服侍;新奇而挚爱着一切。流浪的痛苦、父亲的接纳、良知的控告、悔悟的新生给了他一个谦卑而珍惜生活的心灵。尽管哥哥从来给他的都是白眼,仆人也不尊重他。 他兢兢业业地生活着,比谁都劳苦但却默默无闻地度过每一天。 浪子不知在父家又过了多久,流浪的记忆开始渐渐淡忘。长久的白眼开始给他一种无可名状的挫败感,他慢慢地感到自己一无是处。当年父亲的拥抱让他激动不已,那个喜筵曾给了他尊严人的感觉。父亲的抬举给他带来无数的恭维声,那恭维尽管使他羞涩,但也给了他力量。而今这里却是无止境的白眼,无休止的挫败感,这一切又将他抛进了忧郁的深渊。父亲对他似乎再也没有了那天见到他的激动,那一天,他永远记得。而今他似乎冷淡了许多。好像父亲也对自己失望了!他突然意识到家里的人原来是那么虚伪,这些曾经让他效仿的老师,竟然从来没对自己真诚过,他感到一丝脊骨里的阴冷,他感到一股难以承受的孤独侵蚀着他的心灵,他仿佛一下子跌进了孤独的无底坑,他撕心裂肺的呐喊,听到的却是阵阵的阴笑。熟悉的人群变得陌生而可怕。 孤独,可怕的孤独!他的思维开始僵化,反应开始迟钝。他没有了抬起头的勇气,无名的羞辱感没日没夜地侵蚀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的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尽管他已经非常尽力了,尽管他的心灵多么善良。挫败、沮丧、失落、孤独、绝望、忧郁,喔!何堪忍受的痛苦啊!浪子(多么让他沮丧的外号,但人们都一直这么叫他)该何去何从?心灵啊,比死亡更加孤独,生活啊,比阴间更加痛苦!谁能理解他心灵的黑暗!他害怕白昼,清晨就渴望黑夜,但谁能理解那整夜失眠的无奈? 忧郁,无尽的忧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忧虑什么!他只知道终日在品尝挥之不去的忧虑!就像沉入粪坑的病人,每一口呼吸都是致命的臭水!但谁能控制自己的肺叶不再跳动,摒住自己的气管不去呼吸呢?漫漫无际的忧虑啊!你为何总是像阴魂一样绕住我不放呢?流浪的罪恶到底有多深重,就连父亲的爱都无法填满呢?父亲赦罪的恩典为何不能逾越那无尽的罪疚和外人的指责呢?如果救恩不能代替罪疚,又为何需要救恩?如果接纳不能逾越罪责又何须赦免? 挫败,永恒的挫败!在别人的眼里,他没有对过,他的一切都是邪恶和愚昧!他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没有人告诉他错在哪里,他们一起论断他错,但谁也不能说他有什么错,反正,浪子本身就是错,错的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他似乎成了错的本身,天本身就是错。现在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对了,因为他没有再正确过。被人告知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可是什么他还是错了,喔!什么才是标准?!可怕啊,绵绵不休的挫败感!他渴望找到答案,渴望有人指点迷津,但没有一个智者让他理解痛苦。无尽的痛苦遮蔽了他当初归家时的所有欢愉和希望。 迷失,迷思!永远理不出头绪的反省!不知道什么叫做对,却深信自己都是错;不知道什么叫做错,却被告知自己都不对!谁都找不到他有什么错,却又都告知他有罪!喔!迷思啊!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我的问题在哪里啊?为什么你们都是对的,而我永远都是荒谬呢?浪子无数次地反省自问。 胡涂,浪子胡涂了!他感到生命在急速地下滑!他迷惘了!喔!父亲啊,你在哪里?爱啊,你在哪里?真实啊,你在哪里?为何生命已经找不到感觉?存在只变成无奈!那个公义而慈爱的父亲啊,你在哪里?在浪子最迷糊的时刻,您在哪里?父亲是否和哥哥、和仆人一样已经对他失望?如果连父亲都对我失望,我又为谁而活?如果生活只有忧虑,奋斗只为痛苦地生存着,喔!我又为何痛苦着、生活着?浪子比哥哥更聪明,但对那无法抛却的挫败,他永远无法理解!他永远想不通,既然我一无是处!那么就放开我吧,也该让我安静地喘口气吧! 浪子陷入了无边的内心痛苦中,忧虑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不知道忧虑是觉醒还是痴迷!也许觉醒中有痴迷,痴迷中也有觉醒。无尽的忧虑耗尽了他生命的所有内涵;他的生命早已失去了尊严,生活早已失去了乐趣。他从不敢怨恨他人,就算现在,尽管他知道对人性虚伪的失望,对爱与接纳渴求的失败,对现状不满的愤懑,渴求更好和实现自我的欲望,是他痛苦的根。他知道失败——浪子从来看自己都是失败的白痴——失败不能怨恨环境,但成功一定与环境有关!可是他在自我的处境中又看不到丝毫的希望!浪子在无尽的忧虑中下滑,他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地挣扎,在他灵魂的深处极度渴求着拯救,但他感到了他肉体中涌动他急速堕落的暗流。正像堕落的肉体中往往蕴涵着一颗渴求拯救的灵魂,渴望拯救的灵魂同样囚牢于那堕落欲望的冲动。浪子几乎要准备放弃了,那维系自我克制的意志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他要放弃自我,任他的整个生命向无底坑里下滑。他将闭上眼睛,任生命滑落。不!挣扎吧!我不想堕落!唉!沉醉吧!麻木是唯一的解脱,让我沉睡,只有梦里才有一丝幻想里的喜乐,只有在沉醉里才有半点昏暗的希望曙光。心灵啊,你就是暗无天日的战场。希望在哪里!忧虑遮盖了一切,良知在无边的挫败感中已经麻木,它已经向忧虑投降了,它已经在对浪子无尽忧苦的长期同情中妥协了!迷醉了!现在良知也成了对生存忧患、生命尊严与价值缺失的忧虑者。 |
